第18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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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

留鬚髮白的老人衣著襤樓,終於捨得停下腳步,右手指向遠方,火紅的落日在天邊,燒著雲霞,碧落黃泉般溫柔。老人魔怔般的往前走了一步,手保持著舉起的姿勢,好像走了這一步,就能碰到一樣。

同行的年輕人見了搖頭髮笑,夕陽雖美,何至於如此,這個老頭,有時正常有時又瘋癲,不過這一路跟隨著他,倒是一帆風

順,於是抿唇把笑收了,怪不好意思。

“那是曦”蒼老的聲音貫穿始今。

“她是母親,我的母親。”

“神明斐弗行走三乾世界,意外發現一處

地界,大海,陸地與人間無異,土地上有螞蟻甲蟲在爬,卻冇有人類生存的痕跡,斐弗回到神的國度,告知國主頡,頡得知立馬下令派三十四名神使前往,將此地界取名為因地。

曦,是這三十四位神明中最弱小的女性,眾神使落在山林,雙腳踩在土地上的那刻就無法飛行,神明來此的目的是為人,繁衍生息。

眾神分批四方行走,用神通造萬物,房屋、莊稼、書籍、兵刃。當一切塵埃落定,神明開始失去神通,記憶,離徹底為人隻差

一步。”

年輕人問“是什麼?”

老人將手放下指向年輕人,回答的聲音像是杵敲在了鐘上:“愛和傳承”

“有一日,太陽落下後就冇有升起,天上

也不見月亮和星,漆黑的像一張帷幕把整個因地籠罩,長夜的到來讓所有神明前往背脊山彙合。

背脊山如其名字,山巒如背脊般蜿蜒,除了岩石沙粒寸草不生。首領闍用僅剩神力

於平地化顯出帳篷與篝火,待最後一絲神

力用儘,闍往後倒在了地上,曦第一個衝

上前,手觸碰到闊燙手的皮膚後鬆了口氣,

不是冰涼就好,曦使勁托起闍的上半身讓

他靠在自己懷裡,對眾人說“闍累了,曦

會照顧他,脊背山的岩石和風會驅走闍的

疲憊,帳篷裡有食物和水,你們去休息吧”

眾人此時已失去為神時的記憶與神通,隻知是首領闍自山下帶領他們上山,為他們

提供火和抵禦風雨的帳篷,而曦在眾人記

憶中一直是醫者般的存在,所有身心上的

傷痛隻要來到曦身邊受她撫摸就可以獲得

短暫的舒暢,隨著時間逐漸被治癒。所以

當曦發話,眾人冇有異議結伴散去,隻要

有食物,火,帳篷,眾人不會去想來此的

目的,思維簡單與獸無異。

闍的麵板髮紅卻冇有流汗,眉頭微微隆起,曦看見之後輕聲呼喚“闍”,曦的手撫摸在闍眉頭,輕柔的將不順撫平“他們都忘了,

但是曦記得,闍也忘了嗎?忘記曦了嗎?”。

昏昏沉沉的闍聽到曦的聲音,想開口說

話卻發不出一點聲音,隻能艱難的動了動右手,曦看見後將闍的手握住,她知道這是闍在迴應他記得曦。曦將冰涼的神力引進闍的身體,闍頓時全身舒暢,放鬆的靠在曦懷中睡了過去。

曦也在背脊山的涼風中迷迷糊糊睡去,做了個夢,神的國度也曾失去過一次太陽,有三個月時間那麼長,漫漫長夜對神明並冇有傷害,當時有一部分人類居住在神的國度,那段時間人的心情糟糕開始出現疾病,上報國主答案是天地輪迴無可奈何,人隻好離開神的國度,踏上另外的國土或者回到人間。

三個月後神的國度再冇有一個人,大司命斐弗站在帶針的時間輪前,將時鐘撥到了

一個點,時間重新開始輪迴,指針到達卯

時,太陽從東方升起,斐弗發現了躲在石

柱後的曦,曦知道自己被髮現了,低著頭

走到斐弗麵前,曦有些怕斐弗,斐弗做事

出了名的乾淨利落,曦一看到斐弗就跟看見嚴師一樣"怕”,可當與斐弗麵對麵時,除了心會緊張的撲騰撲騰的跳,倒是不害怕了,曦忍不住抬頭問“為什麼太陽要落下?阿雲他們必須要走嗎?為什麼斐弗可以讓太陽升起,頡卻不可以?”

“你是在挑撥我和頡嗎?”斐弗反問。

曦被問倒了,她冇有這個意思,想到阿雲他們閒聊時談論的話,說斐弗的權力更甚

於頡。曦答非所問“斐弗和頡有區彆嗎?挑撥這個詞曦一向隻聽為人的阿雲講過,斐弗是神明還會想這些?難道斐弗也像曦一樣那麼閒喜歡聽人說嘴啊?”曦說話時的眼睛亮亮的麵上神采飛揚,像山間的雪白兔子笨重的可愛,斐弗見了啞然失笑。

曦歪頭問“斐弗都笑了,曦可以走了嗎?”

斐弗點頭,終於可以走了曦開心的走在路上都忍不住跳腳,突然停在原地回頭跟斐

弗叫“斐弗你還冇回答曦的問題?”

斐弗“你也冇回答我的問題?”

曦扯著嗓子喊深怕斐弗聽不見“我冇有挑

撥你和頡”

坐在大殿案牘前提筆書寫的頡聽見了這聲挑撥,被墨浸透了的毛筆頭一揚,撒出三

點墨漬,打在曦臉上,曦被打的猝不及防,迅速閉緊雙眼肩膀一縮,感覺到臉上涼涼

的鼻前縈繞著墨香,頡的聲音就在耳邊“回

去抄三遍楞嚴經,不抄完以後彆出門了”

曦敝嘴,鬱悶的瞪了斐弗一眼,眼神淒淒艾艾,曦反觀自己發現眼睛和嘴巴都被墨

畫了一個圈,曦被這張臉逗笑了,咯咯笑

聲像公鴨叫嗓,此時曦不再管問題,也不管斐弗在場,笑夠了才停下,之後冇有再看斐弗,冇臉看,乖乖回房抄楞嚴經去了。

闍虛弱的咳嗽聲把曦喚醒,闍睜開眼睛,他看著黑夜緩慢的呼吸了片刻,然後看向曦,她已經醒了剛纔順著闍的目光看向黑

夜,還在回味方纔的夢,後來斐弗夜裡來

找曦,他告訴曦“人經生老病死,他們該

回到家鄉去,走過遲暮重新開始,斐弗冇

有本事把太陽找回來,隻是湊巧,太陽

轉個圈剛好回來了而已”斐弗的聲音輕柔,

斐弗當時輕輕的坐在窗戶上,長髮也落在窗戶上,斐弗身上發著白光那是月亮的光輝在擁抱斐弗,此刻的斐弗像是剝了殼的刺

蝟,隻剩柔軟,曦忍不住走到窗前輕輕抱住斐弗,當觸碰到寬衣下的肉身曦的手輕微的發著抖,好不真實又有些害怕斐弗會將她推開。斐弗低頭,把手放在了曦的手上微微握著,發現本來微顫的手抖的更厲害了,斐弗輕笑,時間點點滴滴流逝,曦的手不再顫抖,曦知道斐弗接受她了。曦將臉貼在斐弗肩頭不時會上下上下的蹭很舒服,她認真的問“斐弗你能把曦臉上的圈圈消掉嗎?曦太冇用了,根本消不了一點點”

闍有了力氣,手撐在地上掙紮著起身,曦回神連忙把他扶了起來,曦問闍“闍會留

在因地嗎?”

闍點頭“會”

一聲驚呼打斷了剛要開口的曦,闍的燒已經褪去蒼白的臉上麵色凝重,闍抓住曦的

手臂就往驚呼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突然刮來的大風熄滅了熊熊燃燒著的篝

火,陷入黑暗的人們被這突然驚的叫出聲音。

一道白光從天而降,人們眯起眼睛端詳白光散去後是一個"人”,白衣似雪烏髮如墨

是神明斐弗,他麵色冷清不和睦無笑顏。斐弗雙腳不曾落在地上隻剩咫尺。

斐弗問“你們當中有誰願意成為太陽?”

曦聽到斐弗的聲音想起阿雲跟她說過的一

個故事“你們當中誰願意吃下這個毒蘋果

呢?”如出一轍,所以笑了,曦這些日子時常會想起斐弗,她遠遠的觀望,闍已走進人群。

忘記了什麼是太陽的人疑惑了,所以冇有回答,記得什麼是太陽的人彷徨了,人不

能長久活在長夜,又捨不得做人,於是也

冇有回答。闍冇有回答,他牢記來此的目的是為人。

曦唇邊的笑顏越來越大,曦已經瞭然,阿雲接著說“你們當中隻要有一個人吃下這

個毒蘋果,其他人就可以得到自由和金錢”

曦舉起了手“我願意”

“我”靚麗女聲響起,斐弗尋聲看去,人們也尋聲看去,是曦,穿白衣的女子臉上仍

然帶著笑靨,人們自覺往兩邊靠攏,讓曦

走來。闍皺起眉頭隨後閉上眼睛不想麵對。

阿雲問“為什麼?”

曦回答“因為曦是神明啊,我不是人又不

會真的死去,生死對於曦來說並不存在,曦早已越過生死關化為永恒的意識。活著,曦存在。死去,曦也存在。這個毒蘋果曦吃

下去與不吃冇有區彆,那還不如讓曦吃了。”

斐弗注視著曦來到他身前,曦跪在了地上。曦仰頭朝看著自己的斐弗微微一笑,曦看見斐弗的眼中有毫不掩飾的愛惜,於是笑

容更甚,曦彎下腰托起斐弗□□的雙腳虔

誠的輕吻,在心中告白:曦其實很崇拜斐弗,雖然曦冇用會有些害怕,但是隻有斐

弗站在那裡曦就很踏實,好像隻要有斐弗

在,就冇有什麼可以傷害曦的。阿雲常常

在曦耳邊說,曦,阿雲很愛你,曦也想跟

斐弗說,斐弗,曦很愛你,曦也很愛他們,

曦很笨不知道什麼是愛,但是曦就想這麼

說,就想這麼去做,所以“我願意,就讓

曦去吧”柔軟的女聲讓人忍不住想依偎在

她懷裡,人不明白這難以言喻的衝動是什

麼,後來知道了,當他們有了孩子,懷中

柔軟的生命讓他們捨不得放手,捨不得不

笑,捨不得不愛。

斐弗聽見了,藏在寬袖中的手在發抖,時間在此刻靜止,隻剩下無聲的安靜,斐弗

的雙腳踩在了地上,他做了一個覺定,斐弗彎下膝蓋跪在曦麵前,在斐弗跪在地上的那一刻曦流下眼淚,她惶恐的害怕好像要失去什麼,斐弗身子向前用手拂去曦的眼淚,他托起曦的臉龐,一樣虔誠的輕吻,斐弗和曦當著眾人的麵交合在徹底相容那一刻,刺眼的白光從曦身體綻放,曦的肉身隨著白光向上升去,化作天邊的夕陽。

當夕陽的光輝照拂在斐弗身上的那一刻,斐弗的身體化作了輕盈的沙粒開始消散,當光明貫穿斐弗的那一瞬,世間再無神明斐弗,他化作因地的八方世界,為樹,為山,為河流,為點點滴滴,成婆娑世界。

“這一天,太陽從西方升起,人學著斐弗

和曦一樣交合,將生命延續,天真的孩子

總會問父親,父親,你的母親呢?你的父

親呢?為什麼從來冇見過他們,如果冇有

母親,父親又是怎麼生出來的呢?”

老人再一次手指向夕陽,回答了孩子的問題“你看,那是曦,我的母親,儘管她未

曾將我生下,但我願意叫她母親。”

年輕人看向夕陽,久久不語,這一次他真心實意的陪老人看了一場夕陽西下,他們

自京城南門分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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