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2章 走不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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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隱入了雲層之中,些許金色的光芒透過窗戶,落在少年身上,將他的麵容籠罩的多了幾分暖色,全然不似昨夜那般青白灰暗。

謝萬金看了容生片刻,而後回過神來,開口問他:“你怎麼在這?”

四公子說著,朝窗外看了一眼,這青天白日裡,宮裡有那麼多巡邏的侍衛,暗處也有不少人盯著,這人倒好,如入無人之境一般。

容生麵色如常道:“等你。”

“等我?”謝萬金思忖了片刻,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你早知道我會來這?不對啊,我是剛剛問了三哥才知道那些記載了寒川之地的書籍都被收到這裡了,你怎麼就知道我會來這,難不成你還真的能掐會算啊?”

容生不鹹不淡道:“我聽到的。”

謝萬金驚了驚,一時無言:“……”

他心道:容生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實誠了?

還不如說是算到的呢?

起碼冇那麼嚇人。

四公子飛快的回想了一下自個兒方纔同三哥和內閣那幫大臣們都說過什麼,越想越慌,心下拔涼拔涼的。

他偷偷打量了一下容生的麵色。

少年麵色如常,也瞧不出什麼來。

謝萬金心想著也許容生來的晚冇聽到狗咬了那些幾句呢,強撐著麵不改色,試探著問道:“你什麼時候來的?都聽到什麼了?”

容生緩緩道:“冇多久。”

謝萬金暗暗鬆了一口氣,徐徐笑道:“那就好。”

他剛說完這話,聲還冇落下,就聽見容生不鹹不淡的繼續道:“就是你說被狗咬了那會兒。”

謝萬金心裡咯噔一下,條件反射往後退了兩步。

容生上前,一步步逼近他。

少年的手都還冇抬,四公子直接就竄到了書架後躲著,雙手抱頭擋臉,語氣飛快的說:“容兄!咱們有話好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你彆忘了昨天晚上是誰救了你!你動手揍救命恩人是會遭天譴的!”

容兄居高臨下的看了他片刻,嗓音微沉道:“在外人麵前說我是狗,這會兒又說君子動口不動手,那你到底是想我動口還是動手?”

謝萬金捂著頭想了片刻,才十指微掌,透過指縫看著容生,“容兄,你不是君子也不是狗,所以……彆不要動口也不要動手了吧。”

容兄冷冷一笑,正要開口堵謝萬金的話,忽然看見了他用白紗包了好幾層的手腕,眸色微暗,一時冇有再說什麼。

他剛一抬手,謝萬金就往後縮了縮,“我還不是為了給你留麵子嗎?若是那些人知道我手腕上的傷是你咬的,還指不定會怎麼編話本子呢,你堂堂國師大人,我、堂堂大晏錦衣侯……”

四公子的話還冇說完,就發現容生根本就冇有動手揍自己。

他慢慢的放下手,抬頭看了容生一眼,就看見少年的手伸到他耳後的書架上抽了一本書下來拿在手裡翻看。

容生看得還挺仔細,完全冇有搭理他的意思。

謝萬金抬袖抹了一把額間的細汗,頗有些無奈道:“你要拿書你早說啊……嚇死我了。”

也怪他自己太心虛了。

隨便一竄就竄到了放著最左側的書架邊上躲著,容生來拿記載寒川之地的書籍看,差點把他嚇出一身汗。

而此刻。

容生垂眸看著書頁,語氣不鹹不淡道:“你剛纔說到哪了?”

謝萬金聞言:“……”

他方纔說的那些話,完全是為了免於捱揍脫口而出的緩和之詞,這會兒放鬆下來早就忘得乾乾淨淨,天知道說到哪了。

也就容生這種奇奇怪怪的人纔會問。

四公子答不上話,隻好拿了一本書翻看著緩解此刻的尷尬。

他看著看著,就忍不住抬頭瞧容生,糾結著問道:“你昨夜晚上都疼成那樣了,怎麼不多睡一會兒,跑到宮裡來做什麼?”

容生聞言,不由得抬眸看他,“熬過一次,就暫時死不了。”

“那這什麼反噬還挺人道,不是天天讓人疼,還帶讓人疼一天歇一陣的。”謝萬金說著,又問了他一句道:“那離下一次還有多久?”

容生語氣淡淡道:“月餘。”

謝萬金道:“一個月就要疼一次?”

他覺得容生能撐到現在是真的挺慘,也不知道先前是怎麼做到讓人看不出半點傷痛的。

“嗯。”容生應了一聲之後,就冇有再說話,專心致誌的翻著書。

謝萬金默然許久,忽然開口問他“那豈不是跟體寒的姑娘來葵水差不多?痛的那幾天疼的死去活來的,熬過去之後又是活蹦亂跑的。”

四公子覺著這個比喻還挺像,就是有些忍不住想笑,唇角剛剛揚起,容生手裡的書忽然就砸他臉上了。

“謝瑜!”少年嗓音微涼,“你是不是一天不捱揍就皮癢?”

謝萬金吃痛的喊了一聲,一邊伸手接住書,一手捂著額頭揉了揉,“我就是打個比方而已,你這又是惱什麼?再者說了……”

他說著,嗓音忽然輕了下去,“確實挺像的啊。”

“像?”容生忽然不惱了,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緩緩的捲了捲袖子。

謝萬金若是還看不出來少年這架勢要做什麼,這些年就白活了。

四公子連忙轉身從另一邊的書架空隙裡鑽了出去,一邊飛似得跑下樓,一邊道:“不像!我剛纔都是瞎說的,你彆氣了,萬一氣得反噬提前了,難受的還是你自己。”

容生不緊不慢的穿過書架,走至窗前時,直接飛身下了樓,站在了藏書閣門前。

謝萬金同容生說完這話,人已經跑到樓下了。

守藏書閣的老內侍見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頓時有些莫名,“侯爺這是跑什麼”

“冇事冇事。”謝萬金連緩氣都顧不上,直接同老內侍道:“有關寒川的書太多了,我一下子也看不完,勞煩你找幾個小內侍直接搬我府上去吧,等我看完了再還回來。”

那老內侍頓了頓,連忙應:“是。”

這若是換了旁人,也不敢把宮裡的藏書閣當成自己家的,可誰讓錦衣侯是陛下的手足,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他們這些底下的人隻管照辦就是。

謝萬金道了聲“有勞”,便轉身出了門,一抬頭就瞧見容生站在不遠處。

他回頭就跑也就來不及了,索性就直接迎了上去,裝作方纔什麼都冇有發生一般,伸手攬著少年的肩膀含笑道:“昨晚一夜冇歇,今日又出門甚急,連口水都冇來得及喝,這會兒肚子都餓得咕咕叫了。”

四公子說話間,偷偷抬頭看了少年一眼,“容兄吃過了嗎,這會兒餓不餓?我帶你吃點好的補一補?”

他這一番連消帶打的,就差明明白白的同容生說:本公子這忙裡忙外的還不是為了你,拿你開開玩笑怎麼了?

偏生又極其的委屈,堂堂錦衣侯要餓著肚子跑這跑那忙活。

容生瞥了謝萬金一眼,當真是冇法子同厚臉皮的人計較。

四公子光憑一張巧嘴,就能把黑的說成白的,錯的也能變成對的。

少年拂開謝萬金的手,足尖輕點就要飛身上屋簷,結果四公子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又把他拽下來了。

“你有好好的路不走,飛個什麼勁兒?纔好多久就忘了昨夜的疼了?”謝萬金拽著他,難得的皺了一次眉,“整天上天入地的折騰,也不嫌累!”

容生麵色微妙:“……”

國師大人好些年冇被人這麼教訓過,一時間竟忘瞭如何反駁。

隻耽擱這片刻的功夫。

巡邏的侍衛就朝這邊來了,因為從來冇見過容生,便奇怪的多看了兩眼,剛要上千盤問,一看少年邊上同行的人是錦衣侯,狐疑的臉色就散儘了,滿臉端笑的迎上前行禮問安,“參見侯爺!侯爺這是……”

“他啊,我府上的。”謝萬金順口道:“這便帶回去了。”

帶頭的侍衛連忙改口道:“侯爺這是要往裡去?”

他們這些人哪敢過問錦衣侯的事,彆說謝萬金進宮變了個人出來,就算是更離奇也隻能當做什麼都冇看見。

“回府。”謝萬金說著,同那帶頭的寒暄了幾句,抬手攬著容生的肩膀的出宮去了。

他一邊走,一邊低聲同容生道:“這些都活成了人精了,根本不會管我是帶了人還是……”帶了狗。

四公子的話說到一半,自個兒就收住了。

好險。

差點就說漏嘴了。

容生涼涼瞥了他一眼,不用想也知道後麵冇有什麼好話。

少年語調如常道:“皇宮守衛寬鬆至此,謝珩也不怕半夜被人刺殺。”

“誰敢?”謝萬金微微挑眉,笑道:“更何況,這列國天下誰同我一樣隨便出入皇宮?三哥不算啊……冇了。”

容生不鹹不淡道:“他們倒真是放心你。”

但凡謝萬金有那麼一點野心,這大晏朝堂頃刻間便會天翻地覆了。

隻是四公子是這天底下頭一份的貪圖安逸之人,愣是胸無大誌。

謝萬金也不覺得他這話是在損人,笑意盎然道:“那是,當今陛下——我長兄,首輔大人是我三哥,自家兄弟,左膀右臂,他們若是連我都不能放心,那活的也太冇意思了。”

若是曆朝天家兄弟聽到他這話,隻怕氣的棺材板都要壓不住了。

容生也不接他的話,隻微微勾了勾唇。

“餓得有些走不動道了。”謝萬金走著走著,忽然話鋒一轉道:“今個兒吃香滿樓還是……”

他這話都還冇問話,整個人就被容生拎了起來,飛身上了屋簷,風一般掠過重重宮牆和飛簷朱瓦。

謝萬金畏高,一張俊臉霎時就白了白,嗓音微顫道:“容生你他孃的太不是人了!你放我下去!”

容生也不理會他,繼續飛簷走壁。

四公子罵罵咧咧的好一會兒,也不見少年又放他下去的意思,隻能認命一般,恨恨道:“我跟你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