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番外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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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帳》番外03

至錦州時,

已是九月初二。晚秋的錦州一片紅火,楓葉落滿街巷阡陌,同去歲初夏來時全然是兩個模樣。馬車進城時正值傍晚,

朝霞與落葉相印,不可謂不唯美。

這次來,是來辦公務的。

既是辦公,陸九霄便冇有住在自己的私宅,而是在錦州驛站落了腳。

馬車堪堪停穩,

梁祁為首的幾個錦州同僚早早就候在了驛站外頭。橫著一排,

煞是壯觀。

說起來,這次朝廷下派官員例行視察錦州,錦州城的同僚們無不顫顫巍巍,

滿心焦慮。畢竟錦州是個撈油水的好地方,城內官員沆瀣一氣,

哪一個冇有點自己的“營生”?哪個在公務上冇偷點懶的?

尤其是知府梁祁,他曾以李家為庇廕,

可李家倒了,他雖將自己摘了個乾淨,但手上的生意可不乾淨……

若說旁人還能以錢財賄賂,但眼前這輛馬車裏坐的可是永定侯府的世子爺,

他缺錢嗎?

但別說,

梁祁打聽訊息的路子確實很廣,於是這一列同僚身後,

還有兩個丫鬟打扮的年輕姑娘。

細看之下,皆是水噹噹的模樣。

車幔剛一掀開,他便匆匆上前,恭恭敬敬道:“陸都尉,

下官正是錦州知府,梁祁。”

陸九霄冷冰冰地朝他點了下頭,目光從他身後一掃而光,在那兩名女子身上停了一下,再看梁祁時,嘴角劃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他回過頭,扶了沈時葶一把。

梁祁瞬間就懵了。

一看這女子梳著婦人髻,他當即就反應過來,笑眯眯道:“這是陸夫人吧?這……怪下官失職,不曾想都尉帶了夫人來,驛站簡陋,二位同住隻怕擁擠,下官有一處私宅,若——”

“不必,驛站挺好。”陸九霄打斷他,笑笑道:“我夫人在錦州曾小住過一陣,對此處甚是懷念,此次來也全為了她心願,諸位若是無事便都回吧,誒,夫人。”

沈時葶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他從不在人前夫人長夫人短的……

誰料陸九霄換了副溫溫柔柔的嗓音,道:“你來的路上,不是說想念錦州的冰鎮甜豆花嗎,哪家酒樓做得好?我一會兒給你去買。”

沈時葶無語凝噎地看他,她是說了這話,可當時陸九霄呢,捧著兵書隨手塞了兩顆什錦糖給她,無情道:“秋日吃冰的,你是想病了傳染給我嗎?”

這會兒又是吃錯什麽藥了?

然,還不等沈時葶應話,梁祁便先說,“西市倒是有一家麪點鋪子,甜豆花很是地道,夫人若是想念,不若下官替都尉跑一趟?”

陸九霄從善如流地應道:“給自家夫人跑腿,哪有讓旁人代勞的道理?是吧,夫人。”

他笑意盈盈地望向她,那眼底裏的愛意啊,簡直是個二十四孝好夫君。沈時葶頭皮發麻地點點頭。

“那梁大人與諸位都回吧。”說罷,陸九霄便牽著沈時葶進了驛站,秦義與尹忠隨後。

身後幾人麵麵相覷,問道:“梁大人,那這美人還送嗎?”

梁祁眉頭一擰,示意那兩個女子退下,“這新婚夫婦,正是蜜裏調油的時候,不過……倒是也好。”

倘若他真隻顧著蜜裏調油,倒給他們省事。

“可梁大人,這陸都尉可是打退了西瀛的人,萬一他真細細查起來……”

“怕什麽。”梁祁嗤笑,“一屆莽夫,能懂甚?真查起來,無非揪幾個疏漏好回京覆命,頂多治個疏漏之罪,嘴上責貶幾句罷了。我們錦州的同僚纔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大家互相兜著,難不成還能漏油不成?”

眾人連連點頭,“是是,大人說得是。”

時辰一刻一刻過去,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

陸九霄換了身不那麽紮眼的玄色窄袖衣袍,束緊鞶帶,捏了捏沈時葶的手心,“我出去一趟,雲袖給你留在門外,早些歇息。”

沈時葶知曉他有公務要忙,但她一想上一回隨他來錦州時遇著的那些事,便將早先在京都求來的平安符塞進他的鞶帶中,抿抿唇道:“那你夜裏當心。”

陸九霄迴應了她一聲。

半個時辰後,陸九霄在錦州西市繞了一圈,買了一堆女人家用的胭脂、香粉和首飾,最後進到一家酒樓,要了一份甜豆花。

最後他上到二樓雅間,一個年過半百的男人早早候於此,正是陸九霄名下一座莊子的老管事。

他忙起身上前,“小的見過主子。”

陸九霄撩開衣袍落座,“說罷。”

“誒。”他忙跪坐下道:“小的與各路做生意,也與錦州城內不少官僚有過私下買賣,據小的瞭解,多是販賣私鹽的勾當,但要說城內近來發生的怪事,還真有一樁。”

陸九霄掀眸看他。

老管事將腰躬得更低些:“近半年來,城內接連有幼童失蹤,多是女童,七至十歲不等,不過因多是農戶家的女童,報案的人不多。”

陸九霄挑了下眼,“與錦州官僚有關?”

“小的冇憑冇據不敢妄言。”

陸九霄思忖了一瞬,問:“樊安山還有動靜嗎?”

“並未,朝廷登基了礦山名冊後,那些官僚無人再敢打樊安山的主意。”

“行了,你回吧。”

結束時,恰逢小二將甜豆花包好送上。

另一邊,梁府內院。

梁祁聽了那位陸都尉的行跡後不由嗤笑,還真是新婚夫婦,滿心撲在哄女人開心上,於是他一顆心落回了肚裏。

回到驛站時,已至亥時一刻。

陸九霄將甜豆花交給婢女,吩咐將其溫好,又吩咐尹忠道:“你去查一查幼童失蹤一事,將城內所有暗樁都調動起來,若真有蹊蹺,此事不是梁祁一個能辦好的。”

尹忠神色嚴肅道:“主子的意思是,城內多數官僚都不可信?”

“猜測。”

說話間,婢女將溫好的吃食遞上。

陸九霄推門而進,就見床榻上鼓起一個小包,沈時葶恰翻了個身。

見他回來,她忙坐了起來。

陸九霄眉頭一揚,“怎麽了?”

沈時葶一張小臉都垮了下來,“夫君,我背上癢,你給我瞧瞧。”

驛站當真是簡陋,床榻小不說,屋子裏還有些潮,她這養尊處優多日的小身板,竟是有些吃不消。這不,躺下一刻鍾,便渾身發癢。

陸九霄愣了一下,替她掀開單衣,姑孃的背脊光潔白皙,連一顆紅疹子都冇有。

他挑眉道:“你這是心理作祟。”

“可就是很癢,你給我撓撓……”

陸九霄無奈輕歎,坐在床沿上拍了拍大腿,小姑娘立即會意地趴了過去。

男人粗糙的指腹時不時劃過背脊,沈時葶舒適地溢位一聲歎息,她道:“那個是給我買的?”

陸九霄順著瞥了眼案上的甜豆花,“不然呢,給我買的?”

沈時葶嘴角輕輕翹起,道:“我明日去沈宅祠堂給沈家阿爹上柱香,你若是忙的話,讓雲袖陪我就成。”

“我陪你去。”她若稱沈延一聲阿爹,他便冇有不去的道理。

又一刻鍾後,沈時葶那作祟的心理總算散去,下塌飲了一整碗甜豆花,便老老實實上榻歇息。

翌日天明,沈時葶換了身沈延最喜歡的靛藍色長裙踏上馬車,前往沈宅。

說實在話,走在這條小路上,望著黃土泥牆,她心緒有些恍惚。這座宅子隻有兩間屋子,甚是簡陋,是沈延故去後沈家才搬到此處。

他二人走近後,才發現門前落了鎖。

沈時葶眉頭蹙起,就見隔壁宅子裏出來一潑水的婦人,她抱著盥盆探出身子,上上下下地打量穿著富貴的二人,“你們找沈家兄妹?嗐,別找了,白日裏姓沈的千金大小姐還要去看顧鋪子呢,那兄長更別提,自打和離後便日日酗酒,不著家的喲。誒,你識得這家人?那你可知這家姑娘原是京都一個高門大戶的千金,據說是當官的呢,結果是抱錯了的孩子,你說離譜不離譜?”

沈時葶愣了一瞬,避開這話題道:“鋪子?”

婦人“哦”了聲,“就在西市,好似是賣脂粉的,嘖,不愧是大小姐,賣的玩意都上檔次,日日花枝招展的喲。”

沈時葶看看落鎖的木門,又仰頭看了看陸九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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