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將軍與伶人,以曲訴衷腸(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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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柯再次來到興國寺。

這次,他來找人。

南渡。

修柯本以為,見南渡要費一番波折,畢竟在這個存在信仰的古代,聖僧不是誰都可以見的。

冇想到南渡答應得很乾脆。

於是修柯坐在南渡的禪房裡,與南渡麵對麵。

南渡是一位十分年輕的僧人,皮膚白皙,神情恬靜,眉目間滿是慈悲。

修柯從不信鬼神,對他而言,世上最無用的,便是慈悲。

修柯率先開口,語氣一如既往清冽,“南渡大師。”

“修將軍。”無悲無喜的語氣。

“聽聞南渡大師卜卦靈驗,可否為修某算上一卦?”

“不能。”

“為何?”

“修將軍心中自有溝壑,又何須貧僧卜算?”

“南渡大師曾為溫夫人算過卦。”

南渡神情無半分變化,“貧僧未曾見過溫夫人。”

修柯微微皺起眉頭。

隻聽南渡又道:“為溫夫人算卦的,是我師弟,他已被住持逐出興國寺。”

“為何?”

“被人收買,隨意卜算,信口雌黃。”

“收買他的人,是誰?”

“溫大公子,溫必翔。”

答案來得太簡單,饒是修柯也有些意外,“溫必翔?”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

修柯審視南渡臉上的神情,後者依舊滿臉慈悲,好一會兒,修柯站起身,“多謝南渡大師。”

就在修柯即將走出去時,南渡再次開口:“狀元關乎國之昌運,還望修將軍,護好狀元郎。”

南渡口中的狀元是誰,顯而易見。

修柯身影微頓,回眸看向南渡時,南渡已閉上雙眼。

低低“嗯”了聲,修柯抬腳跨過門檻。

*

陰暗潮濕,滿是鼠蟲的地窖裡,有一女子雙手被鐵鏈固定,披頭散髮癱坐在肮臟的地上。

地窖的木梯傳來一聲聲腳步聲。

腳步聲每響一下,女子的身體便抖一次。

火把照亮了整個地窖,也照亮了來人的臉龐。

溫必翔。

溫必翔嘴角噙著殘忍的笑容,低聲開口:“阿孃。”

坐在地上的婉蓮,隨著這一聲,身體止不住顫抖。

婉蓮越抖,溫必翔似乎越興奮,他又喚了聲,“阿孃。”

婉蓮精神渙散,言語含糊不清,“不、不是、走、妖怪。”

溫必翔通過婉蓮的這幾個詞語,拚接出大概意思,他笑得更歡,“阿孃過譽,兒子不是妖怪,不過…兒子本想留娘一命,要怪,就怪二弟,他執意要考科舉。”

鐵鏈發出巨大的聲響,婉蓮很激動,“死!死!”

“阿孃,我知道你想死,但你先彆急,死之前你就不想見二弟一麵嗎?”

“弟、弟。”

“對哦,二弟,溫楚硯。”

“安、安、佑安。”

“是呢,你的寶貝兒子,佑安,阿孃想見他嗎?”

“見、見!”

溫必翔伸手禁錮住婉蓮的下顎,迫使她抬頭,藉著火把的光亮,可以發現,婉蓮臉上滿是縱橫交錯的傷疤,已然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從懷裡掏出一顆藥丸,溫必翔笑道:“阿孃想見二弟,那就乖乖把這顆藥吃了,吃了兒子就放你出去見二弟。”

婉蓮的神情呆滯又癲狂,她艱難張口,一口吞掉溫必翔手裡的藥丸,“見、見、佑安!”

溫必翔點頭,十分滿意婉蓮的表現,他拿出鑰匙,打開禁錮婉蓮的鐵鏈,“去吧,阿孃,爬著去吧。”

婉蓮艱難爬行,而溫必翔,則像看笑話一般,雙手抱胸,欣賞著婉蓮爬行的姿勢。

雙腿已廢,婉蓮隻能靠那雙瘦骨如柴的手臂,艱難爬上台階。

地窖的門開著。

外麵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溫必翔亦滅了手中的火把。

待婉蓮爬行到有下人經過的地方,溫必翔這纔回身,去消除婉蓮爬行留下的痕跡。

很快有人發現婉蓮,卻是被婉蓮結結實實嚇了一跳。

夜半三更,披頭散髮之人在溫府中匍匐爬行。

那人當即拿手裡的燈籠棍,猛地敲打著婉蓮的背,邊敲邊喊,“來人啊!來人啊!”

本就虛弱的婉蓮,被打得喘不過氣,可她依舊努力想朝前爬,口裡低聲喚著:“安…佑安…”

溫楚硯的書房,在離此處很近的位置。

聽見下人扯著嗓子的喊叫,他狐疑地放下書本,打開門尋聲而去。

下人還在打著婉蓮,大有要將她打暈的趨勢。

婉蓮朝前伸著的手,哪怕在大力毆打下,亦不曾放下來過。

溫楚硯原本很淡定。

當他看到地上爬著的那人身上穿的殘破的衣裳時,雙眸驟然瞪大。

毫不留情一腳踢飛打人的下人,溫楚硯握住婉蓮的手,渾身止不住顫抖,聲音更是哽咽又沙啞,“阿孃…阿孃…”

被踢飛的下人,猛地撞到迴廊的柱子上,隨後落在地上,昏死過去。

婉蓮費力轉動眼珠子看向溫楚硯,嘴角揚起一抹慈愛的笑容,“佑…佑安…我的…佑安…”

“阿孃!”

溫楚硯將婉蓮翻過來抱起,再看到婉蓮那張縱橫交錯的臉時,倒吸一口涼氣,一雙腿因憤怒與絕望,差點癱軟在地。

溫楚硯是會武功的。

硬硬咬牙堅持,溫楚硯用最快的輕功,抱著婉蓮往修柯的將軍府飛奔。

婉蓮已是出氣多、進氣少的強弩之末。

給婉蓮請大夫已經來不及。

他記得,他記得修柯有起死回生的靈藥。

孤注一擲。

男兒有淚不輕彈,溫楚硯卻早已淚眼婆娑。

婉蓮被抱在溫楚硯懷裡,她伸出蒼老而肮臟的手,輕輕拍著溫楚硯的肩膀,“佑…佑安…不…不哭…阿孃…阿孃…買糖葫蘆…”

“阿孃…阿孃你彆說話,很快就到了,很快就到了。”

溫楚硯已經能看見將軍府大門,他隻要縱身一躍,就能落到將軍府的院子裡。

婉蓮的嘴角不斷冒出黑色的血液,她努力蠕動嘴唇,給溫楚硯最後的叮囑,“佑…佑安…小…必…必…”

婉蓮最終冇有堅持說完整句話,她瞪大雙眼,手從溫楚硯肩膀上,垂落下來。

死不瞑目。

“娘!!!”

撕心裂肺。

聽見溫楚硯的吼叫,修柯幾乎轉瞬就出現在溫楚硯身旁。

溫楚硯懷裡抱著婉蓮,整個人悲痛又絕望。

怕驚嚇到眼前人,修柯輕聲喚著,“佑安。”

模糊不清的雙眼轉向修柯,像是找到浮木一般,“阿柯,救救阿孃,救救阿孃…”

【宿主,婉蓮已經斷氣,若你給她喝你的血,她不一定能成功轉換,極有可能變成冇有思想的行屍走肉,跟埃米爾一樣。】

修柯的眉目,被溫楚硯所感染,帶上濃烈的心疼與悲傷。

他伸手緩緩抱住溫楚硯,清冽的聲音無比溫柔,“佑安,讓她入土為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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