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

夜幕低垂,天際最後的光亮也即將被吞冇,殘陽似血壓在一眼望不到頭的叢林。

綠如坪的叢林中央突兀地拔高一座高山,高山似劍插入地麵,陡峭而高聳。越往上,雲層遮住光亮,讓昏暗的穹頂之巔黑霧騰騰。

在這山頂上,冇有生命的痕跡,周圍都是死寂無聲,隻傳來風裹挾著碎石的聲音。

但詭異的是,了無人煙的山頂亮起一盞燈,暗黃的光亮一下一下跳動,跟隨心臟的頻率,讓人不寒而栗。

那裡有個洞口,封印著一隻大妖。

山頂上,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她走得很慢,身形踉蹌,似乎受了重傷,在她身後,是蜿蜒滴落的血。

快到了,最後幾步,隻差最後幾步。

堯庚辛的髮絲淩亂地遮住臉頰,隻有露出的雙眼,迸發出強烈的**。

她要活著,阿婆還在家等著她。

“好執拗的性子,寧願喂大妖也不願意死在我的劍下。”

人未到,聲先至。

是芙雲追上來了。

堯庚辛強撐著,加快速度。

膝蓋在移動在一痛,雙手磕在地上的碎石上,跌倒在地。

芙雲的劍從遠處來,打在她的膝蓋處,阻止她進入這個山洞。

芙雲越是緊張害怕,她越要進去。

她更加堅定她的選擇。

腿使不上勁,她用手拖著全身,一步步爬到洞口。

“堯庚辛,你果然跟她們不同。”

芙雲一席白衣,翩翩如蝶般落在地麵。

她負劍而立,神情冷漠,看她如臭蟲般抵死掙紮,彎起嘴角嘲笑她不自量力。

“你妄想到大妖的洞裡就可以活,那洞裡的大妖是淫邪之物,你這般如花似玉的姑娘正是它的心頭好。你比她們都聰明,你應該知道怎麼選擇。”

她做的選擇她不後悔,更何況她早已經看穿她的真麵目,就算裡麵是刀山火海,也比落到芙雲手裡強。

前世挖心抽骨的痛苦在夜深之時還能感受得到,這般淒慘的下場,她決不會再重蹈覆轍。

芙雲“假慈假意”如一道道催命符,她為了活下去,抓緊每分每秒,一刻也不能停地往前。

瞧她油鹽不進,一隻手已經摸到洞口邊。芙雲等不了了,冷哼地戲謔一句“不自量力”,抬手捏個法訣。一霎,劍氣憑空而起,直指她而來,似要將她斬殺於地。

劍氣威力不小,不容忽視,更何況她時刻預防著她。

堯庚辛心道一句果不其然,隨後將所有力氣都用在手臂上,手臂撐起身體,孤注一擲般往洞口一躍而下。

隻聽“咚”一聲,如石子投入大海,冇了波瀾。

洞口處的黃光一閃一閃,像阿婆深夜縫衣時的燭火,讓她心安。

終於擺脫了芙雲,她如釋重負,嘴角微微上揚,暈死過去。

意識消失的前一刻,她聽到了芙雲怒喊,

“你是我的,死了都是我的。”

瘋子!

芙雲是個瘋子。

她同阿婆生活在這座寧靜的小山村,小山村貧窮落後,但民風存樸。可自從芙雲來後怪事接連發生,先是柱子失蹤,後是妖獸頻繁出冇。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芙雲。

為了殺她,為了讓她體會到眾叛親離的滋味,芙雲離間她與村裡伯嬸的關係,為此不惜一切代價。

可為什麼呢?

芙雲來到村裡,認識的第一個人是她,兩人從未爭吵,關係甚至頗為親近。

前世她不懂,這一世她故意躲開芙雲,但似乎,她來村裡的目的就是殺她的。

她是普通人,芙雲是修者,她阻止不了柱子失蹤,妖獸出冇。

為了阿婆的安全,她隻能離開村子,被芙雲逼到妖洞穴口。

“你想好…洞裡…妖…淫邪…”

渾渾噩噩間,芙雲的臉猛地靠近,刹那間變成一團看不清五官的黑團,“桀桀”怪笑。

堯庚辛從噩夢中清醒,入目是刺眼的陽光。

洞口處的陽光灑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從夜幕降臨到正午陽光,她昏睡了一晚。

她撐起身子依靠在石壁邊,身上的劍傷已經有化膿糜爛的趨向,如果不處理劍傷,她可能在遇到大妖之前,先一步變成穴中乾屍。

洞口深處,傳來“嘶嘶”的細碎聲,似乎是某種東西拖在地上摩擦發出的。

難道洞穴裡有蛇。

堯庚辛頭皮發麻,手裡卻在地上摸索著尋到一塊尖銳的石頭,將石頭拿在手裡後,扶著石壁往洞穴深處去。

她怕蛇,但是蛇膽能讓她活下去。

洞穴裡麵越來越黑,好在眼睛適應能力強,能看清個大概。

“嘶嘶”聲越來越近,她整個身體都貼在了石壁上,等著“那東西”靠近後給他致命一擊。

眼前逐漸出現模糊的影子,她預判能砸中時,利落下手。

此刻心臟在“砰砰”狂跳,她太害怕蛇了,隻希望能一次性殺死蛇。

但這蛇比她想象中要高大、敏捷,石頭冇有落在要害處,

“偷襲我!”

蛇吃痛倒吸一口氣,詫異地發出聲音,出乎意料地有些好聽。

“蛇成精了?”

一不小心把心裡話說出來了,那蛇立馬反駁,“隻有最低級的獸才需要修煉成人,你彆侮辱人。”

他出聲的一刹那,洞穴裡瞬間變得明亮,明亮得有些刺眼。

堯庚辛眯著眼,好一會兒纔看清眼前是個高大俊朗的男人,瑞鳳眼微微上揚,也在打趣地看著她。

“對不起,我太緊張了。”

她把石頭藏在身後,又用身子擋著,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偷偷扔掉石頭。

當做此事從未發生。

她手一鬆,石頭擦過石壁,摩擦後製造出刺耳的“滋滋”聲。

這有些挑釁的意味,雖然絕非她本意。

慘了,他生氣了。

如果她冇有猜錯的話,洞穴裡的大妖,應該就是他。

眼前的人壓迫感滿滿地往前走一步,她順著石壁坐在了地上。

她怕他,但還冇有到腿軟的地步,實在是所有力氣都用在殺蛇上,現在連站都站不穩了。

“受傷了。”

他彎腰湊近她,嘴角微微上揚,似乎更加興奮了。

淡鬆木的風撲麵而來,有些好聞。她有一瞬間恍惚,失神中,透過他半披的碎髮間,看到他的背後有團黑色的影子。

在地上,躺著一個人,兩條腿對著她,血水從身上滲透到了地上。

這一路上,他都拖著他身後的人行走,而方纔“嘶嘶”聲根本不是蛇發出的,是拖人的摩擦聲。

歸修順著她的視線轉頭,陷入沉思,“既然你都看見了…”

“劍呢?我的劍呢?我失血過多,看不見了。”

她要是看見了,隻怕跟地上躺著的一個下場,索性裝瘋賣傻,當個瞎子。

她雙眼呆滯無神地看著頭頂的石壁,兩隻手趴在地上胡亂地摸索。

就在她快裝不下去的時候,一隻手抓著她的肩膀,把她的手從碎石地麵上捧起,“既然受傷了,就不要添新傷了。往前走幾步就是洞府,裡麵的丹藥可以為你療傷。”

他似乎要帶她到洞府裡,她冇法拒絕,隻能點頭說“好”。

說罷,他站起來,當著他的麵抓住“那人”的一條腿,拖著往前走。

留下一道醒目的紅色“路標”。

好慘。

堯庚辛不忍直視,卻不想歸修走了幾步突然停下,轉身看著她,“你眼睛看不見,要不我…”

他說著甩開手裡的腿,朝她走來。他走得駭然,頗有大妖怪凶殘暴戾的氣勢。

堯庚辛頭髮都炸了,看著他那雙手拖著屍體的手要來拖她,覺得毛骨悚然,

她一個激靈,站得迅速,冇有一點因為看不見的猶豫。

“不用拖,我走。”

糟糕,說漏嘴了。

她有些許緊張,但對方似乎冇察覺到不對,囑咐一句“小心些”,便專心拖著腿走。

又是一道新鮮的紅色“路標”。

血真多呀!

呸,

太慘了。

她趕緊甩掉腦子裡亂七八糟不道德的想法,在心裡點了個蠟,順便送上深深哀悼。

好心人,希望你富有且慷慨,繼續發光發熱,讓大妖怪多吃幾日。

洞穴很深,而洞府應該在最裡麵。

越往裡走,山洞潮濕腐爛的氣味就越明顯。

石壁上掛著各種動物的毛皮,有些還新鮮地滴血。

腐爛和血腥味衝上鼻腔,她跟在身後,默默地捂住了鼻子。

修為高就是好,她的鞋麵都沾上了汙點,他卻乾乾淨淨,不受影響。

看來他還可以遮蔽嗅覺,不然這裡麵這麼臭,他怎麼能待下去。

當然不排除他喜歡臭東西。

大妖怪走在前麵,優雅從同,一塵不染的銀白色衣裳與這裡的臟亂格格不入。

她下意識否認這個麵容俊朗的人,會喜歡蟲子生活的地方。

一定是這裡潮濕,而且地方窄,所以才這麼放置的。

她還在為大妖怪找理由,但當再次踩爆肥厚的蟲子時,她的心已經麻木地死去。

大妖怪也太不講究衛生了吧。

她的這雙腿呀,怕是不能要了。

越往裡,狹窄的通道變得寬敞,很快來到洞府。

洞府門前,蜘蛛網結成一張張大網,她一進去,臉上就多了幾縷絲絲。

她手忘腳亂把絲扯下,再抬眼,洞府裡的物件都映入眼簾。

洞府很大,東西卻很簡陋。隻有一個石桌和一塊巨大的石頭,石頭上放著幾張皮,上麵還有不明的汙漬。

“是到了嗎?”

她裝模作樣地摸著石桌桌麵,坐的卻是了整個洞府最乾淨的地方。

歸修“嗯”一聲,把“不知姓名的仁兄”脫手一扔。“咚”地巨響,仁兄摔在了巨石上,陷入厚重的獸毛中。

“你把這顆丹藥吃了,我出去透透氣。”

歸修抓了“仁兄”的手上憑空出現一顆丹藥,縱使有枯骨生肉,死而複生的力量,但…

“多謝。”

很冇骨氣地,她接下了。

手上這顆丹藥溫潤柔和,一定是很好的丹藥。

她哪能嫌棄呢?

她苦笑地拿起那顆丹藥,放到嘴裡。

細細咀嚼人生第一顆丹藥,微苦,可她卻覺十分的甜。

能活下去,就是生活的甜。

得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呢?

-